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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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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似是用玻璃或者水晶的材質造就的長方形房間。透明的墻壁外蜿蜒著不知名的白色蔓藤植物,那些雪白色的藤條密密匝匝地包裹著房間四周,仿佛天然雕刻在墻壁上的彎曲的紋飾。墻壁上同樣掛著之前在石階中看見的精致的銀色燈臺,燈臺中心皆放著一顆用以照明的明珠,不過除了這些珍珠之外,在中央聖壇之上還擺放著一支雪白的蠟燭,燭光溫柔地搖曳著,以至於這座本應該是位於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海底建築,向四周散放著溫柔的銀白色光華。擡頭仰望時,亦是透明的尖錐天頂外是色澤深藍的海水,泛著幽幽粼光。

琴繪走下臺階,站在了長椅之間的過道上。她粗略地掃了眼房間中的布置,卻發現自己並沒有發現類似出口的地方。這所方形的透明空間似乎是被孤立在了海洋的深處,依靠著那絲絲微不足道的光芒,孤獨地存在著。

她大概是選錯了方向。這麽想著,琴繪有些低落地垂下頭。正當她打算把這個信息告訴波高獸與問答獸的時候,身後竟然傳來了波高獸慌亂的呼喊聲:“琴繪,你過來看一下!”聽波高獸的聲音有些奇怪,於是琴繪幾步回到方才他們鉆出的那座聖壇一般的擺設旁。

波高獸還站在聖壇邊舉著籠罩在聖壇上的那一塊紅色的天鵝絨的罩布。片刻之前他們就是穿過聖壇下的暗門後才到達這個地方。可是現在……當琴繪走進後卻發現,那道暗門居然消失了。罩布底下,只剩下白色的大理石。

琴繪詫異地看了眼波高獸與問答獸,波高獸立刻搖著手辯駁道:“琴繪,我可什麽都沒有做啊!”然後他瞪了一眼身旁的問答獸,“你也說些什麽啊,笨蛋獸!”

“啊嘞?”問答獸仿佛從夢中剛剛醒來,“說什麽?還有我是問答獸,不是……唔!”問答獸的聲音消失在一聲清脆的彈褲帶聲中。

琴繪懶得再去觀看波高獸與問答獸之間每日例行的小劇場。她跪坐在聖壇前,擡手敲了敲面前的這一片雪白,不出所料聽到的是悶悶的聲響。琴繪苦澀地彎了彎嘴角。正當打算去尋找其他出路時,她忽然發現聖壇偏上的位置有一枚小小的記號,不過像是在石壁上鑿出的痕跡,她用手指摸了摸,才能大體確定這個痕跡的形狀。只是,這個痕跡並不是什麽規則形狀的符號,而琴繪印象中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符號,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把其拋在了腦後。

“真的是消失了嗎?”波高獸哭喪著臉望著她。

琴繪艱難地點了點頭,她再次四下查看了一番:“我們還是找找別的出口吧,這個地方應該有什麽通往地面的機關才對。吶?”她的視線輪流在波高獸與問答獸之間轉了轉,希望他們能給自己的一個肯定的安慰。這一回這兩小只都沒再說什麽,波高獸點了點頭:“明白了。”而問答獸也跟著波高獸開始尋找起機關的痕跡。

在開始搜尋前琴繪忍不住回頭瞥了眼她身後上方唯一有彩繪裝飾的玻璃。擁有金色長發的人魚表情平靜,魚尾上的鱗片在海水中折射出美麗的藍色光芒。那茂密蜿蜒的雪白藤蔓並沒有將其完全覆蓋包圍,她卻能在深色海水的映射下清晰地辨識出人魚頭發的顏色,真是不可思議。

什麽都沒有。

琴繪仔細地翻過聖壇上那本空白的厚書,檢查過書邊那唯一的一支銀色燭臺上的白色蠟燭,研究過好似玻璃的那幾面墻壁,甚至彎下身查看那一排排長椅之下有沒有藏著什麽隱秘的機關。可是,她一無所獲。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個地方的所有器具,包括長椅和放在聖壇上的那本無字書,皆有一些陳舊的痕跡。這本是很矛盾的一件事,因為從那支蠟燭的長度看來完全不能支撐其燃燒這麽久,但是無論是長椅椅背脫落的漆痕還是書頁泛黃的邊角都明確地給予這一表示矛盾的線索。

然而這個結論對目前的琴繪而言根本無關緊要。畢竟這對她尋找出口沒有任何的幫助。

琴繪有些煩躁地繞著整個房間轉了一圈,最後不得不沮喪地坐在臺階上,接受了自己實際上找不到任何出路的這個事實。

她忍不住開始問自己,為什麽她會在這裏?為什麽她現在不得不坐在這個地方苦惱著被困在一個貌似毫無出路的玻璃房子裏?一切本不應該是這樣的……難道這就是她,想要的未來嗎?

“琴繪,怎麽樣?你有找到出口嗎?”同樣在室內轉了一圈的波高獸滿懷期待地看著她,好像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一般。

琴繪搖了搖頭,接著弓下身子,用雙臂環抱住自己的膝蓋。她覺得自己像是已經失去了說話的氣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已經逼迫自己接受眼前的這個事實。

“嗚啊!怎麽會這樣啊!難不成,難不成我們就會被困在這個地方,直到變成一堆枯骨嗎?我才不要啊!”可是之前琴繪的沈默換來的是波高獸的一聲響亮的哀嚎。

琴繪懶懶地瞥了眼波高獸,又垂下了視線。

之前發生的事像是走馬燈一般從她眼前掠過,最開始在冰巫師獸的幫助下片刻不停地從究極天使獸的城堡逃離,然後又進入了隧道盡頭的看似完全找不到出路的洞穴,接著不小心被埋進了莫名的裂縫中,最後沿著古怪的石階到達了這個囚籠般的場所……琴繪忽然覺得一股疲勞與厭倦感油然而生,它沿著四肢百骸滲透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不僅僅是拓也而已,還有小泉、純平、友樹,甚至連輝二都使用著那種小心翼翼的目光,讓其似有若無地落在她的身上,接著在她發現之前,又狀似若無其事地轉移視線。他們想要極力營造出一種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氛圍,卻總是不經意地在眼神,表情與舉止上洩露某些讓人極其在意的細節。

不然,為何在車廂中純平會對她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樣?為什麽拓也會在他們逃命的時候對她做出特別的關照?又是為什麽,所有人在逃跑的時候稍許減緩了速度,就為了配合她這個一直在拖後腿的病人?!

琴繪望著不知何時被她抓在手心的武裝暴龍機,忍不住自問:這就是她想要的未來嗎?

波高獸已經開始在走道中不停地來回踱步,碎碎念聲像是一種嘈雜的背景音:“不行!絕對不行!我的寶寶還沒有平安地出生,他還沒有獲得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權利,就要一輩子被困在這裏嗎?我才不要啊!寶寶,爸爸媽對不起你啊!”

或許,她被困在這個地方,才是有關她的未來的正確選擇。

從最開始,她的命運早已經註定。她天生就是個廢物,是個累贅,怎麽可能真的如拓也他們一般獲得那神奇而特殊的力量?!她和拓也他們是不一樣的,她早就認清這個事實了,卻天真而愚蠢地相信著那微不可見的希望,想要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想要向他人……不,是向自己證明,自己,並不只是個拖累而已。

可是她失敗了,不是嗎?

娜娜獸說的是對的。她自以為搭上了幸運的末班車,自欺欺人地編織出一個擁有希望的夢境。無用的廢物,怎麽可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真實呢?!

琴繪把臉埋入用手臂圈出的一方小空間中。她長長地噓了一口氣,緩緩地合上眼。只要一想到停下來,就會變得失去繼續前進的勇氣了。

“那個……”問答獸戳了戳波高獸的肩膀,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麽。

“啊啊!這歸根結底不是你的問題嗎!如果不是你胡亂鉆洞的話我們就不會被困在這個不知名的鬼地方了啊!”惱怒的波高獸揪著問答獸的褲帶,“你這個笨蛋獸!”

“拜托你們安靜一些……”

“我才不是笨蛋獸,我是……嗷!”琴繪的聲音淹沒在問答獸的哀嚎聲中,“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要彈我的褲帶了啦!”問答獸到處亂竄,躲避著即便圍兜中塞了個蛋還依舊動作敏捷的波高獸。

“我管你啊!笨蛋獸!笨蛋獸!站住別跑!你這個笨蛋獸!”

“你們給我閉嘴不行嗎?!”當琴繪回過神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從臺階上站了起來,對著波高獸與問答獸大吼出聲。

她突兀的喊聲讓波高獸與問答獸同一時間僵在原地,他們統一地把視線轉向琴繪,面上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為什麽會是我遭遇到這種事情呢?”琴繪垂著頭,慢慢地轉過身。“為什麽非是我不可呢?”她涼涼地瞥了波高獸與問答獸一眼,淺灰色的瞳仁中找不到任何的焦距,“吶,如果和你們被困在這裏的是拓也,或者別的什麽人都好,就能夠進化把你們帶出去了吧?”

“你們是這麽想的吧?!一定是的……!”她單手緊握成拳,又將其無力地松開,“我知道的啊!我就是個沒用的家夥啊!就算別人不告訴我我也知道的啊!沒有鬥士精神的我,只會成為大家的累贅而已!”琴繪猛地提高了聲調,“什麽‘團隊的一員’,不過是說得好聽的,蹩腳的安慰罷了!”

琴繪知道這一切與波高獸、問答獸沒有任何關系,她不應該任性地把那些由於的自己無能而感到的頹喪轉化為怒火發洩在他們的身上。腦中不斷有個聲音在告訴她要冷靜,可是當閘口一旦被開啟,想要停止就變得不是那麽容易。最後腦中勸她冷靜的聲音被壓制了,最後她唯一能聽清的便是自己毫無意義的大喊大叫。

“就算沒有我,他們也能憑借自己的力量走下去的吧!而我只能在旁邊看著,然後說些無聊的廢話,這種無所謂的角色……誰會想讓自己變成這樣的存在啊!”

“這個東西……這個東西!”她舉起一直抓在手心武裝暴龍機,把它狠狠地摔向一旁,“對我而言,又有什麽用呢!”長方形的機器孤零零地被摔到了角落。琴繪則繃著臉收回視線,不願再往它的方向施舍一眼。

這是波高獸與問答獸第一次看到琴繪流露出這般幅度的情緒波動,她突然爆發的憤怒讓兩小只都感到了幾分慌亂。“琴繪……”波高獸似是想要走到她身邊安慰她,卻反被琴繪粗魯地揮開:“走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不行嗎!”

這麽說著,她憤憤地背過身,不想再去看波高獸此刻同情的表情。

仰起頭時,彩繪玻璃上人魚慈悲的表情,落在琴繪眼中更像是一種憐憫。她只覺不甘,卻還是痛苦地避開了那道看不見的視線。“為什麽會是我呢?”她低聲重覆著這個沒有人會知道答案的問題,“為什麽會是我……我的存在,不管是在這個世界或者是人類世界,都是這麽得可有可無嗎?”

“居然能夠死皮賴臉地跟著他們直到現在,臉皮該是有多厚啊……”她自嘲地笑出聲。

透明墻壁外雪白的藤蔓纏繞出緊密的形狀。琴繪迷茫地望著室外深色的海水,卻無法透過倒影看見自己蒼白的面色與恍惚的神情。

“琴繪……”波高獸小心地走到她身邊,低聲說,“如果你覺得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語畢,波高獸試探地瞥了一眼她此刻的表情,斟酌著自己的用詞,“雖然這麽做可能沒有辦法改變什麽,可是……這應該能夠讓你好受一些。”這麽說著,波高獸卻垂下了頭。

琴繪沒有看站在她身後的波高獸。她微微地垂下頭,用前額抵著冰涼的墻面。她不能哭的。因為情緒的過度波動同樣是會引發哮喘的誘因。只是……琴繪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頰,卻意外地染上一片濕冷的潮意。

眼淚以比她想象中還要快的速度堆積在她的眼眶中,她的視野很快就變得一片朦朧。琴繪蹲下身子,她擡起手掩住口,還是藏不住那低低的嗚咽聲,從指縫間洩露了出來。

能夠感覺到波高獸溫柔地拍撫著她的脊背,就像是在她已經模糊的記憶中,媽媽曾經做過的那樣。“沒關系的,沒關系的……一定會有什麽辦法的。”或許波高獸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或許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作為安慰的話語。

可是……怎麽辦呢?她該怎麽辦呢?她好像已經沒有勇氣再繼續走下去了……她甚至悲觀地期望著自己一輩子被囚困在這個玻璃的囚籠中,孤獨地走向生命的終點站。這也是所有人想要的結果吧。不管是拓也他們、還是姐姐,又或者是……輝一。

輝一。

想起這個名字時,她腦海中竟然浮現出了暗黑獸那雙猩紅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

“啊嘞?這個是什麽啊?”不知道何時走到琴繪身邊的問答獸,指著方才琴繪依靠的地方。他好奇的問句,成功地吸引了琴繪與波高獸的註意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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